2009年12月27日 星期日

好書推薦:《如何閱讀聖經》(How to read the Bible)


推薦一本好書,目前還沒有中文翻譯,但實在非常值得一看。知名聖經學者Steven L. McKenzie所著的這本《如何閱讀聖經》(How to read the Bible),副標已經清楚點出寫作關懷:歷史、先知預言、文學—為何當代讀者需要知道其差異及其對今日信仰的意涵(History, Prophecy, Literature—Why Modern Readers Need to Know the Difference, and What it Means for Faith Today)。

在這薄薄200頁的小書中,Mckenzie以形式批判(Form Criticism)作為基本方法,清晰且有力的探討了不同文體的誤讀現象。簡單來說,形式批判認為聖經的文本存在著很多不同文體(genre),而這些文體都反映出特定的生活型態(Sitz-im-Leben)。以我們的報紙為例,裡面有廣告、讀者投書、政治新聞或社會新聞等,這些都可算是一種文體。我們不會把廣告當成新聞來閱讀,也不會把讀者投書當成廣告來看,因為我們清楚知道不同文體有著不同的意義與功能,即便只有被撕裂的一角,都能輕易地判斷出它的歸屬。

同樣地,聖經也有許多不同的文體,例如詩歌體、歷史敘事、先知預言或者書信,而這些文體距離我們至少兩千至三千年左右,如果不能克服時代錯謬的問題,而確切地掌握文體本身的特質與功能,將容易造成內容的誤讀。《如何閱讀聖經》便是嘗試提供一條小徑,幫助讀者更深刻地掌握古典文體的獨特角色,以避免將既定的錯誤印象讀入聖經。簡言之,學習判斷文體,從而針對其功能與背景來進行閱讀,將會給你截然不同的嶄新感受。

以本書的第一章為例,他的標題是:〈並不真的如此精確〉(Not Exactly as it Happened—Historiography in the Bible)。依據當代對於歷史編纂(Historiography)這一類文體的要求,大多偏向於歷史史實的翔實記載,目的在於詳盡地將歷史事件記錄下來,強調精確、客觀的文件特質。因此,當代讀者面對聖經所記載的歷史敘事時,也習慣以同樣的標準來看待,從而認定每個事件都必然發生過,都必然精準、客觀。然而,這樣的理解忽略了古代與當代對於歷史解釋的巨大鴻溝。

在聖經敘事發生的年代及處境,無論米所波大米亞(Mesopotamia)或埃及(Egypt)等地,歷史記載的目的皆不在於what,而是why。換言之,歷史是作為事件的解釋來記載的,是為了告訴後代:為什麼這件事情會發生、為什麼會有這些地名、人名等等。荷蘭著名歷史學家Johan Huizinga曾針對古代歷史編纂做了如下的定義:歷史是某一特定文化為自己的過去提供解釋的理智形式(History is the intellectual form in which a civilization renders account to itself of its past)。簡單來說,古代的史家並非以客觀、精確作為寫作規範,反而依據著特定的理由,為歷史事件進行著述。最明顯的例子,可以從列王記與歷代志的文本比對得知,同樣的事件,因著各自不同的目的與功能,而有不同的安排與落筆。

看到這裡,或許有人會質疑,若這些記載不精確、不客觀,是否會摧毀聖經的可靠度、可信度?或者,更直接的說,聖經會不會有錯誤的可能?而導致聖經基礎的摧毀?其實這樣的問題一直困擾著華人基督徒,特別有些激進的基督徒,將和合本視為神聖文本,不允許任何字句的更動(其實不只華人基督徒有這類現象,國外也有不少將KJV放置同樣位置的基督徒),更遑論去探討聖經文本的建構。但若深入瞭解聖經的形成,特別是編寫過程的研究,會發現這是不同範疇的問題。可惜目前關於這一類討論的中文書籍相當稀少—新約在黃錫木等學者的努力下,還有一些成就,不過舊約就可憐了,幾乎找不到適當的參考書(這也是另一個問題,舊約的婢女地位)。

無論如何,這是一本值得細細研讀的好書,除了歷史敘事外,Mckenzie還探討了先知文學(Forthtelling, not Foretelling)、智慧文學(Life’s Real Questions)、啟示文學(Not the End of the World as We Know it)以及教會書信(Issues in the Church),每一個文體都有清楚的經文解說,不致流於高來高去的理論建構。藉著挑戰讀者普遍的"錯誤"假設,從而提供適切閱讀角度的寫作方式,相信會讓你的讀經胃口大大提升,加上他使用的英文不是太難、價格又便宜,不看真的很可惜…

ps. 從學術的角度來看,形式批判不可免地有其弱點,而依據著其假設所衍伸的理解,當然也存在著進一步討論的空間。不過,正如安瑟倫所言:信仰尋求理解,我們都在追尋的過程,沒有絕對的答案,也沒有絕對的正確,只有不斷追求對上帝的認識,因為我們相信!

2009年12月25日 星期五

聖誕的回憶


無預期地,在信箱裡收到一封信,來自之前牧養的會友。原本以為平靜的聖誕節期,因而勾起不少回憶。

小時候的聖誕節,是以半夜的報佳音為重點。由於活動的進行總在愛宴與晚會節目之後,等挨家挨戶的唱完詩歌、報完喜訊,往往半夜兩點甚至三點才回到教會,因此這個活動被軟性規定為國中以上的青年才准參與。換言之,這是種榮譽,意味著自己夠格,能夠拿著伯朗咖啡,在搖搖晃晃的貨車裡,聽著鬼故事,唱著平安夜,最後還睡在禮拜堂的長椅上。

或許是上帝的心意,愛在禮拜堂打地鋪的我,隨著父母到郊區開拓教會,而正式住到裡面去了。這個被省道貫穿成兩半邊的村莊看似不大,會友卻分佈極廣。有位姊妹獨自在山裡養火雞,也有戶人家必須徒步穿越竹林才能抵達。無論如何,聖誕節在這個村莊是非常稀奇的。我們用彩燈布置著教會,在聖誕樹上掛滿飾品,廣發傳單邀請村民參與晚會活動,還用廣播器提醒村民,聚會時間到了!會後,我們帶著社區主日學的小朋友繞著村莊報佳音,每個小朋友都穿上聖歌隊服,以小天使的造型,歡歡喜喜地參與這有史以來第一次的報佳音。那是我最難忘的聖誕節,跟著父母一起服事的聖誕節。

到了大學,聖誕節是以聖誕舞會和午夜鐘聲作為替名。東海的聖誕舞會聞名遐邇,但非親身體驗,實在難以言盡。大一的我們,在學長姐叮嚀下,盛裝打扮,預備參與這人生第一次的舞會。沒想到如海潮般湧進的人群,根本是架著我們前進,在兩腳幾近懸空的情況下被擠往舞會現場。午夜前,人潮從舞會慢慢往路思義教堂移動,等候十二點整的敲鐘儀式:校牧室前的大鐘,將以一百下的鐘聲來紀念耶穌的降生。當然,作為學生團契的一員,我也有幸參與了敲鐘的行列。這個鐘相當巨大,必須以繩索套上鐘罩旁的小環,藉著拉力讓鐘來回擺盪,也因此,曾有停不下來,而多敲了一下或兩下的記錄,也曾發生因拉力過大,整個鐘墜落的事故。這是屬於東海的聖誕節,熱鬧卻又不失平安。

神學院的聖誕節,則往往在緊張又忙碌中渡過。一方面是因為期末考緊接著聖誕節期,所有的報告都必須趕在這一兩個禮拜內完成,另方面則是教會的實習,神學生幾乎都肩負著多元的服事。而蠟燭兩頭燒的結果,大概就是一個禮拜的感冒。然而回頭看,這樣的學習是值得感恩的。神學院的六年,我有四年是待在李春生教會過聖誕。他們接納我的服事,讓我有機會參與教會的聖歌隊讚美,嘗試不同類型的聖誕晚會,並主持聖誕讚美禮拜。還記得有一年的聖誕讚美禮拜,聖歌隊以多首優美詩歌,從舊約一路到新約,講述著上帝奇妙的救恩,最後大家紛紛走到台前,把手上的破布放進馬槽,意味著與上帝再次的立約。因為耶穌的降生,從來不是英雄式的,也不是喧鬧吵雜的,他在沒有人期待、沒有人接待,甚至四周嬰兒被殺的哀嚎聲中誕生,單單為了與我們再立一個更新的約。我很感動大家願意到台前來重新立約,特別看著阿媽們,扶著柺杖一步一步緩慢走到台前時,我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。這是很受上帝祝福的教會,有很棒的同工團隊,也有很願意投入服事的會友,我很感恩能夠在裡頭學習。

今年在南非,渡過了一個特別的聖誕節。窗外一點聲音都沒有,小社區裡的住戶早已到海邊度假,偌大的空間,只有我跟珮恩,還有一隻貓—半夜自己從窗戶爬進來睡覺的黑貓。沒有服事,沒有晚會,更沒有報佳音。回想當初預備來南非進修,大家紛紛投以奇怪的眼光:哪裡不去,竟然去非洲?然而很特別的,有一群教會的會友,非常興奮於我們的南非選擇。他們告訴我:臺灣的眼光只看到美國、英國或者富庶的歐洲,卻忘了非洲也是上帝的創造,也有他們獨特的恩典。他們鼓勵我們在南非的一切體驗,更甚於學術上的研究。當初,我不是很懂其中道理,只覺得有人的支持讓腳步踏得更穩。但過了一年,經歷無數次的文化衝擊,我終於深刻瞭解他們話語中的智慧。

明年的聖誕節,我們會在哪裡?或許只有上帝知道,但,這已經足夠。一路走來,上帝不斷開啟我們的眼睛,既看見不同的人生,也看見豐富的應許。多次的繞路,也意味著不預期的諸多恩典。聖誕節,是個重新立約的節期,把自己的生命再次擺上,在盼望中觀看上帝奇妙的作為。

2009年12月21日 星期一

舊約研究


很多朋友很好奇,聖經學作為一門學科,到底在唸些什麼東西?若是教會歷史,好歹有個兩千年的發展進程可以談,系統神學則連結不同世代的哲學研究與思想史,實踐神學則牽連到教會的事務與宣教的行動,但聖經就這麼一本,舊約佔了其中的三十九卷,新約更少,僅僅廿七卷,到底有什麼好研究的?

的確,很少學科是以單一本書作為畢生投入的對象,即便基督徒,也很少搞懂到底聖經學在唸些什麼。因此,一大堆搭著聖經便車的當代思潮,諸如聖經與管理學、聖經與心理學,紛紛攻佔了基督教書房,甚至誠品、金石堂等通路書店的排行榜。或許這提醒著人們,聖經還是本重要經典,就如品牌代言人般,可以為某類思考或想法背書。但這絕非聖經學的初衷,更與聖經研究軋不上邊。

聖經學,簡單分為新約研究與舊約研究,各自再分為四個關係密切的領域:聖經神學、新舊約釋義、方法論和古典語言。聖經神學根據不同的學派,有不同的研究進路,著重於大範圍的整合性研究。新舊約釋義則針對各個書卷進行分析討論,當然也關係到研究方法論的建構,不同的研究法帶來不同的釋義成果。無論釋義或聖經神學研究,都必須從文本所使用的語言下手;新約主要是希臘文,而舊約比較複雜,除了最重要的希伯來文外,還有相關的閃族語言,像烏加列文、亞蘭文等等。

這樣講好像還是很模糊,或許以方法論為例,會比較清楚到底研究是如何進行的。根據近代的詮釋學發展,我們可以概略地把十九世紀以後的聖經研究歸納為四個主要範疇:文本後的世界(the world behind the text)、文本中的世界(the world within the text)、文本前的世界(the world in front of the text)以及文本底層的世界(the world beneath the text)。這個文本(text)指的是聖經,而不同的世界意味著不同的視角(angle)。簡單來說,不同的視角會帶出不同的觀點,因為站的位置、著重的角度都會影響解釋的進行。

所謂文本後的世界指的是文本的背景研究,以歷時性的研究(diachronic research)為主,從考古學、社會學、人類學等等角度,針對文本所記載以及所形成的不同時空背景做深入探究。比如,《士師記》的文本內容是以部落時期(tribal period)的以色列為背景,但真實的寫作時期則涵蓋了被擄前的王國時期(monarchic period)、被擄時期以致被擄歸回(exilic and postexilic period)。因此,文本後的世界,如重點擺在文本的記載內容,便是針對部落時期來研究,但若擺在寫作時期,則可能是王國、巴比倫或波斯等不同處境。

這個範疇的研究法從十九世紀開始顯著發展,依據各自的特點,有經文鑑別(Text-critical studies)、來源批判(Source-critical approaches)、形式批判(Form-critical approaches)、傳統批判(Tradition-critical approaches)、編輯批判(Redaction-critical approaches)、正典批判(Canonical-critical approaches),以及比較近期的社會歷史研究(Social-historical approaches)和文化人類學研究(Cultural anthropology)。

相對於文本後的世界,文本中的世界專注於文本的敘事,既不理會歷史的錯綜性問題,也排除讀者可能的主觀性影響,而將文本視為一面鏡子,期待在不同處理手法中,能獲致文本的內在意涵—文本以外無一物。這個研究面向,主要以敘事批判(Narrative criticism)和結構分析(structural criticism)。源自於俄羅斯形式批判與美國新批判的敘事批判,是透過情節(plot)、角色(character)、觀點(point of views)和情境(setting)等等來進行分析。而結構分析則強調文字的結構性研究,包括同心結構(concentric structures)還有受益於索緒爾語言學成果的深層結構(depth structures)等。基本上,這個面向的研究著重於共時性(synchronic)的討論,也就是單單處理文本的時代,而將一切的歷史問題存而不論—不是否定或拒絕,僅只不列入討論範疇。

再來是文本前的世界,因著對於讀者角色的重新定義,而帶來扭轉性的研究進路。基本上,文本前的世界依據著讀者份量的多寡,而有著極為寬廣的光譜,諸如修辭批判(Rhetorical criticism)和解構(Deconstruction)。以最為極端的Fish來說,意義是在乎讀者的閱讀,作者既無法置喙,文本也不能作主。因此,你可以自行為大衛與拔示巴的通姦做出個人化的解釋,也可以為耶穌降生的意義賦予嶄新的面貌,因為讀者是老大。但這並不意味著文本前的世界都是如此驚世駭俗,Iser提出的縫隙說(gap)就非常重要。Iser認為,文本本身存在著不少縫隙,閱讀就是在填補這些縫隙。例如,西部牛仔的電影裡,槍聲響起,一名牛仔倒地,雖然鏡頭沒帶到槍擊畫面,但閱聽者清楚知道倒地原因—這就是填補縫隙。

從文本的世界再往前走,特別是在近代詮釋學與批判社會學的發展下,文本底層的世界慢慢浮現。所謂文本底層的世界,意味著針對不同的面向所提出的深層閱讀,或者說,懷疑閱讀,諸如從佛洛伊德或拉岡出發的心理學進路(Psychoanalytic approaches),馬克斯研究為基礎的意識型態批判(Ideological criticism)和婦女研究(Feminist approaches)。以意識型態批判來說,他認為文本的形成背景與文本的記載本身存在著意義的落差,而這個落差的意義,便是一種權力的展現,是為了某種特殊的原因,而透過文本的書寫來達成意義的取得,或,權力的取得。這個研究面向結合了社會歷史批判和敘事批判,透過兩者間的交叉分析,來獲致文本的詮釋意涵。

寫了這麼多,到底哪一種研究法比較好?主流的歷史批判?還是新鮮的文化批判?其實沒有哪一種最好,因為不同研究法都是因著不同的目的來建構,也都期待達成不同的解釋。例如要瞭解文本的權力結構問題,可能可以使用後殖民研究(Postcolonial approaches)或者意識型態批判,但使用結構分析或者來源批判就不是那麼合適。而且,嚴格來說,除了閱讀的期待外,文本本身也限制了研究法的使用,例如敘事批判,就不太適合去分析詩歌體或先知文學。因此,瞭解研究的期待,確定研究的目標,才能清楚方法論的選擇,以及該走多遠。

聖經研究的範圍越來越寬廣,外借的理論也趨向於多元,上述這些都還只是方法論的一瞥。其他領域在近代也都有不少的發展和影響,例如考古學與社會學研究的不斷發現與推展,便推翻了過往許多的假設,讓依據這些假設搭建的理論,面臨著嚴峻的考驗。包括舊約在出埃及事件、早期以色列形成的研究成果,挑戰了不少系統性的論述,而新約的保羅新觀(new perspective of Paul),更是對因信稱義的概念有著大幅度的修正,或者,是根本性的改變。

簡單來說,聖經研究雖似執著於一本書,但其實是生命的會遇,是在典籍的探索裡,去發現上帝的同在。當然,聖經的研究者不必然是信仰者,但信仰者都應該成為一位研究者,不是為了學位,不是為了炫耀,而單單是為了更認識上帝,從而能活出充滿見證的生命!

2009年12月3日 星期四

紀錄片:我們



我們是誰?誰是我們?

透過一支加油隊的見證,
看見掙扎中的...我們!

ps. 總共有六集,
請特別注意第一集的紅色字幕...深刻的體會

2009年12月1日 星期二

差異...


有時候,邊界的跨越會讓差異顯得更加鮮明。

在Stellenbosch,中國學生不少,臺灣學生目前好像就只有我們兩個,澄清自己的國籍因此變得相當重要,至少老外的眼神會有不同。

然而就友誼來說,我們並沒有刻意與他們保持距離,或者劃清界限,反而是他們自動分成兩個半邊。幾位從語言班就認識的中國友人,聊起天來,可以不拘束於政治議題,還常常一起出去逛街、吃飯。但另外一群,特別是來此擔任中文講師的幾位,明顯就不太喜歡我們,因為我們是「還沒被統一的臺灣人」。

有次,這群中文講師到一家餐廳吃飯,剛好餐廳的布置除了中國國旗外,還有臺灣的國旗,更湊巧的是,兩國的國旗竟然還吊在一起。其中一位女老師當場開罵:「明知道我們中國人來這裡吃飯,怎麼還不把臺灣的旗子撤下來?」

在這些官派講師的眼中,臺灣是還沒被收編的蠻夷,而住在其中的臺灣人,則是對於祖國仍存叛逆想法的「同胞」。因此,他們從不避諱在眾人面前展現大中國的一面,畢竟這是作為中國人的責任與義務。

不過,到目前為止,還沒機會親耳聽聞他們的高見,或許哪天有機會,該跟他們聊聊我的故鄉,臺灣。